“别动!”
一间等待室内,深蓝色长发的少女捂住了一位正在化妆的演员双目。
演员坐在小木凳上,黄色微卷的短发,以及一双椭圆绒毛的兽耳。
听见此话,她笑嘻嘻地拿下了身后少女的手,转过头,一双琥珀色眼睛微恼地盯着少女看。
“黎塞尔,你就欺负我化妆慢,再五分钟演出就要开始了!”
“嘿嘿,因为我演的是反派嘛,捉弄一下正义的使者有什么不妥的?”
“哼,艾莉雅在看你了。”
黎塞尔回过头,一位穿着白芭蕾裙的矮个子女生,气鼓鼓地掀开帘幕一端看着她俩。
“你们打闹也有个限度,别在演出前玩。水母头,别以为你可以因为上次摔折腿推掉这次的戏。”
水母头是黎塞尔的外号,原因在于她的头发两侧剪了几撮偏短的,但是身后的深蓝长发坚持没剪,像水母的触须,从背影看就像水母的伞帽。
【1】
一间黑漆漆的剧场。
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,他们坐在靠背椅上,或大口嚼动爆米花,或交头接耳。
随着小提琴前奏响起,观众们的声音逐渐小下去,台上的红色帘幕缓缓拉开,光亮现出:
一群身穿芭蕾裙的盘发少女,覆着假面,她们穿着足尖鞋,身姿犹如轻巧的白天鹅;
背景衬着王宫建筑的剪影、象征平民的几只提线木偶;
突然间,木偶们失去了提线,光线暗下去,舞蹈中断。
身着黑裙的舞女,眼妆如黑色雨点,左手握着一柄利剑,出现在舞台右方。
白裙舞女们继续起舞,只是她们的动作从划圈、旋转开始变得不一致,位置变化加速,气氛逐渐紧张。
黑裙女走至舞台前方,微微一并步,挺胸、弓步,左脚尖向前一点,双腿成交叉状。
左手持剑鞘,右手抽出刀刃。
没等观众们看清剑身的反光,她猛地转身,建筑剪影被削成数片废纸,
酒精浇筑的火焰自“废纸堆”中亮起。
白裙女们摆成一个防备的阵型,
旁白响起,声音阴哑苍老:
很久以前,莫尔城被邪恶魔女诅咒,全国上下民不聊生,
高傲的魔女自以为会借此震慑世人,威名远扬。
一群美少女们接受了国王的旨意,变身魔法师前去围剿这位不可一世的恶人。
然而,所有法术、伤害都对她不起作用,
但是,最后魔女主动投降了。
原因是美少女们带了一只扩音器,在她面前播放了百姓们对魔女的咒骂之语。
“看,他们没有感到恐惧,人人都觉得你可笑至极。”
魔女脸上浮现出悲伤,再次抽出刀刃。
为首的芭蕾裙少女见状,急忙召唤众人躲至舞台左侧,自己举起权杖。
权杖由左右两颗水晶、中间一颗主水晶构成,镂空的雕刻和螺旋状的水晶雕花,衬上舞台灯光下五颜六色的效果,观众们还真以为筑起了一座“结界。”
她们紧张地闭上了眼睛。
预想中的结界破裂声没有到来。
她们睁开眼,魔女正盘腿坐在面前,神情平静安详。
原来,就在她们着急抵御攻击这段时间,魔女切腹自尽了。
观众席上,灯光亮起。
人们“嗐”了一声,陆续离开座位。
“这部剧听说是几百年前女巫淮安·莉莉丝的真实历史改编,整体特效还不错,但就早上那部剧来说,剧情偏简单了点。”
“管他呢,演员小姐姐是真的好看,跳的舞也无可挑剔。”
“结局还算皆大欢喜。”
【2】
“你在想啥呢?”
无光的夜空下,一间巨大的巡演帐篷,暗红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像黑,被重重森林包围住,只有一条铺着参差碎石的大路衔接了剧团与外界。
剩下的观众差不多走光了,数十位演员、人偶道具师正在帐篷后方更衣洗漱。
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,灯光沉寂。
将近睡眠的时间里,虫鸣比人声更喧闹。
黄色短发的少女站在剧场外面,仰头对着帐篷顶的蓝色身影发问。
没有回应。
于是她拉开帷帐,寻进更衣室,换下演出服。
穿了一件露单肩的超短上衣和短牛仔裤,因为这样比较凉快。
出来时,顺手拿了一瓶啤酒和一听燕麦粥。
身手迅捷,她先是两三步跃上一旁灯塔,用尾巴勾住铁架子。
然后隔空一跃,落在了足有6层楼高的剧团帐顶。
“呲”地一声拉开燕麦粥的拉环,短发少女“咕嘟”几口,接着拧开酒瓶盖,在泡沫溢到手上前,把酒瓶放在了蓝色身影边上。
黎塞尔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裙,显然她已经把魔女穿的那身黑舞裙换掉了。
她没有耳洞,一双与人类无异的耳朵和小麦肤色显得很普通。
呆滞的蓝色眼瞳里倒映着无限渺远的星空,她坐在帐篷布料上,仰着头朝天上看,并没有被短发少女带来的酒瓶“打动。”
“狮鬃,你听我说,”
黎塞尔将两侧长发梳到脑后,面向名字叫狮鬃的少女,水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:
“帮我找一个不存在痛苦的死法。”
“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
狮鬃来了兴致,在黎塞尔左侧坐了下来。
“因为…我觉得,一直麻烦狮鬃帮我向大家隐瞒我是精灵这件事,怪危险的。”
“而且我在狮鬃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,演戏除了魔女以外都是些打酱油的小混混,日复一日,演的我也难受。”
“你可以跟瑟尔克斯先生说你想换角色的事情啊!”
狮鬃喝粥被呛到,抹掉嘴角残渣接着说。
“你忘了,穆尼剧团长说过,保持每部剧同一角色的扮演才够逼真。”
狮鬃皱了皱眉,忘了还有这茬事,
“那好吧,你随时调整嘛!”
喝完粥,狮鬃将罐子随手扔到灯塔上,”哐当”几声,罐子被铁架来回反弹着掉下去。
“还有吗!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,寻死的理由啊?”
黎塞尔咬咬下唇,雪白的月光罩在深蓝色头发顶上、长裙边,身边承载酒水的玻璃容器闪烁着时明时暗的金色。
她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白色叉形发夹,塞到狮鬃的右手心,
只是摘下的一瞬间,耳朵变成了朝向左右端的尖锥形状,
狮鬃对此显得一点不意外,眼神还带着疑惑,飞快地将发夹塞回去。
黎塞尔悠悠地说:
“你和我不一样,再过一年,就可以攒够给婶婶买房子的钱了。”
“我什么也没有,没有爱好,当初明知自己不是女人生出来的,还要赌气出走,不仅找不到回去的路,未来也毫无目标。”
狮鬃眉梢抖动:
“然后呢?”
“没有了啊!”
黎塞尔几乎要站起来,不想过多废话了。
“你以为寻死的人是遭遇了什么不幸?那都是他们的一时兴起,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理由!”
“又是一时兴起。”
狮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上次我们说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?剃艾莉雅的头发?还是你从灯梁上跳下去那一次?”
说着,她余光瞟了一眼黎塞尔右腿上的石膏和绷带。
“听好了,我一个子儿都不会送尸体,瑟尔克斯先生还会把你那份工资转给我,扔你去附近深山老林,随便挖几铲土完事。”
“…你还是这么假正经。”
黎塞尔简直气笑,也是在这时才拿起身旁的啤酒瓶,开始倒灌。
“你的目标有着落了。”
“什么?”黎塞尔一口气喝光啤酒,这下轮到她发问了。
狮鬃双手撑着下巴,歪头看她:
“既然你不打算用那笔工资买别的什么东西,那等我买完房子,去环球旅行怎样?”
“旅行?”
“是啊,你难道不想知道别的国家长什么样?”
“也就那样呗?”
黎塞尔“扑”地一声躺平,
“不是啊!活火山、运河这些我们都没见过啊!还有其他别的什么种族文化?”
“怪了,不是你说地图上画的都是错的吗!”
黎塞尔猛地直起身,
“我说的是地势变化得很快,没说那些东西是假的!”
狮鬃没说完,一个拳头朝她呼来,黎塞尔怒气冲冲地盯着她;
帐顶上一阵喧哗。
决斗完的两人累得瘫坐下来,还在喘气。
与此相对的是,剧团里微微的鼾声,那是演员们在休息。
她们的气息稍微平稳下来,
“狮鬃还记得初稿里的莉莉丝是怎样变成黑魔女的吗?”
“啊?”
“我们演的只是百年前大部分人眼中的护城行动,但是莉莉丝她很优秀,不是一开始就像剧中说的那样。人们查清了户籍,骂她是混血儿,还说是恶魔,然后莉莉丝就…”
“那么关心历史干啥?”
狮鬃随手捉住一只蛾子,发现翅膀色泽不够鲜艳,松手放飞:
“就算她真的是那样,历史只会是后人最喜欢看的版本,死人不再是人,而是他们用来宣扬主流观点的工具…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嘘,你听。”
一阵模糊不清的交谈声自帐下传来,黎塞尔起初还以为是风吹的响动。
她们停下议论,探出头去看朝向大路一端的帷幕下方,
没见过的紫头发正在和高脚帽聊天,
那是一位陌生人与瑟尔克斯先生。
怕吵醒演员们,所以声音压得小小的。
【3】
“里德曼先生,久仰大名,我知道您是位科学家,最近也遇到了不少忧心事,需要我们出去喝一杯吗?”
“不了,我想我的实验不是一位巡演剧团长需要考虑的。”
“哪里,哈哈。”
“您说的忧心事是指?”
“我最近在找数据库里消失的实验体。”
“消失?”
瑟尔克斯先生的语气颇感兴趣。
“嗯,只是想着怎样能复活一个旧人类,就放着一直运行不管,没想到出了点故障…”
帐顶的风声喧嚷着,黎塞尔听不清具体内容,只依稀分辨出“里德曼”、“实验体”几个词。
瑟尔克斯先生又说了什么,走回帐篷里去。
几分钟后带了三个像她们这样年轻的演员出来。
他和紫头发继续笑谈,远离剧团而去,演员在身后隔几步跟着。
“我过去看看,”
见两人走远,狮鬃从帐顶跳下来,黎塞尔还在猜想剧团长和陌生人谈话的具体内容,一回过神,狮鬃已经隔着几棵树溜过去了。
“喂,等等,我也要…”
对方显然是没听见。
“嘶…”
黎塞尔站起来,刚才活动几下,右腿又开始疼了。
她拍了拍那几圈绷带,吃力地跳到铁架上,顺着滑到地面。
走到剧团正门,一个背影也没有。
“真扫兴。”
好嘛,跟踪这事居然不带上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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